雪回

这座城市叫冬城，工藤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年，这是一座慢节奏城市。

他早上会和楼里的爷爷奶奶做晨练，然后去上班，中午在公司附近随便打发一下，下了班去超市买食材，然后做一顿丰富的晚饭。

他以前不会做饭，也不会收拾房间。

但现在他已经做的很好了。

夜晚就靠在沙发上看书，以前他不爱玩电子设备，现在也更不喜欢。

夏天的时候开着窗，凉凉的夜风轻轻撩动他的头发，灯光下衬的他皮肤更白。

冬天的时候经常下雪，看久了书觉得累了，便抬起头看看窗外。

他觉得这样的人生也不错。

 

他之前还剩下一点钱，普通过日子没什么问题，以前的时候金钱对于他只是一个数字，现在则是他维持生活的基本。

被打入底层，才明白生活也不容易。少年时他也总爱作出承诺，觉得家族给予的特权在感情面前不值一提。

人总得经历才会成长。

 

除了正常上班外，他还在给隔壁的小姑娘补习，算是赚一点外快。

小姑娘嘴巴很甜，看见他就喊哥哥，有时候也会特意过来找自己玩。他喜欢这种充满活力的年纪，仿佛看见了以前的自己。

但是这样年纪的孩子伴随的好奇心也特别大。

小姑娘特别喜欢他，总是说他长得好看，会问他从哪来，他的朋友，他是否有女朋友。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，让工藤有些头疼，但还好她也特别好骗，不然还真有些不太好说。

啊，当然是善意的谎言了。

 

现在的这一切对他来说都很好。即使偶尔他会怀念以前的日子。

桌上的红玫瑰，秋夜的细雨，和少年的吻。

但他既然来到这里，就已经和以前告了别。

这里才是最适合他的地方。

 

他似乎已经斩断了过去，可偏偏有人不让他如意。

 

工藤的手机号是来了这里之后办的，虽然离开的时候已经很落魄了，但好歹还有能给自己换一张身份证的能力。

其实这个地方离那里很近，他在用自己的身份证买了机票后又返回了这里。

他那个脑袋，一定想不到自己会待在离他那么近的地方。

最初的时候，他很想被找到，又怕被找到，这种矛盾的心情让他夜夜失眠。

 

“哥哥。”小姑娘拿着书站在门口，工藤笑着看着她，“哥哥马上过来了。”说着就准备去拿上次修改的错题。

小姑娘拉住他的袖子，“哥哥，今天我能在你家补习吗？爸爸妈妈在吵架，我...”

小姑娘叫妙瑚，很讨人喜欢，但似乎家庭不是很美好，他住在隔壁有时会听见男女的吵架声，应当是她的父母。

 

“那你进来吧。”

工藤让出位置，小姑娘低着头走了进来，虽然不是经常过来，但也算个熟客。走到书桌前坐下了。

“福尔摩斯？”小姑娘拿起桌上的书，“哥哥也喜欢看福尔摩斯吗？”

工藤拿过椅子坐在她旁边，“恩，我喜欢福尔摩斯，所以经常看。”听出她的意思，“你也喜欢？”

小姑娘一听乐了，“对啊！我也喜欢，我还梦想成为像福尔摩斯那样的侦探呢！”

“哦？”

工藤有些惊讶，毕竟在他以前认识的女孩中，可没有遇到和他一样喜欢福尔摩斯的，就连他也是因为自己也才去参加福尔摩斯线下聚会。

“嗨，你可别不信呀，我最喜欢高智商的人了，当然长得也得好看，像哥哥这样最好了！”

工藤笑了笑，孩子的童言童语就当作玩笑一般过了耳，“妙瑚也很聪明，还很可爱。”

他拿出试卷，“等我们讲完错题，今天就把这份做了。”

 

做到一半的时候，隔壁的动静大了起来，伴随着女人的哭骂声以及桌椅倒下的声音，小姑娘立马站了起来，有些害怕的攥住自己的衣服，泪眼汪汪。

工藤拉过她，“没事，我过去看看，你继续做卷子，好吗？”

小姑娘看着他点了点头。

 

他没做过调解家这种工作，所以一直以来即使偶尔听见也只是当作无事发生。但今天有些影响过大了。

他敲门的时候在想，自己会被忽视还是被人用杯子扔在门板上。

毕竟父母面临绝境时，就是这样。

 

门开了。

门里露出一张脸，红肿的双眼，和右脸颊的巴掌印。

他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。

一瞬间彼此沉默了下来，然后就是关门的声音。

工藤也不好再敲开门。只好回去安慰了一下小姑娘，让她睡在了自己的房间，他则拿了包烟去了天台。

 

这是一栋老旧的房子，里面的住户大多在这里扎根了几十年，天台上还有没收回去的衣服。

现在是十月份，风吹的他有些冷。

他想了想，摸了摸挂着的衣服，然后披到了自己身上。

然后坐了下来。

 

今天是满月。

他点燃了烟，却没抽，只是看着它燃尽，然后一根又一根，反反复复。

他此刻的心情是复杂的。

好像看尽了人间百态，又好像自己还是在他画的笼子里。

四周的楼层里，有的家庭美满，有的独自一人，有的就像刚才那一家。

他突然意识到，其实自己根本无家可归。

 

他没有可以聊天的朋友，也没有心动的爱人，每天都在重复一样的生活。

这是他以前从未想过的，他有朝一日，会坐在破旧的天台上，披着还有些潮湿的衣服，点烟，看月。

他想回去。

可是转念一想，怎么回去呢。

 

 

这里迟早都会被找到的。

 

一包烟被他点了个精光，月亮也暗了。可是依旧不想睡。他抱住自己缩成一团。

真冷啊。

这是他在这里度过的第三个冬天，可从来没有这一刻让他真正感觉到寒冷。

刻意压在心底的东西，迟早会蹦出来给他当头一棒，如果可以失忆的话，也许他真的愿意接受现状，继续活下去。

 

他回去的时候，悄悄开了主卧的门，小姑娘正睡的熟，没有因为父母而失眠。

他关上门，躺在沙发上，准备凑活一晚。

有些太静了。

他打开电视，把声音调的不会太大，就这样枕着电视声睡着了。

 

工藤醒来的时候，突然觉得自己昨夜的想法简直太矫情了，真是夜晚矫情多啊。

去洗手间洗漱了一下，想到小姑娘还在这，于是便准备给她做个早餐。

本来一般他都是出去吃的，然后顺便晨练。

一切都弄妥之后，他便带上东西出门了。在楼下碰到了一起晨练的张爷爷，俩人边走边聊，其实一般都是工藤在听，偶尔插两句，时间就这么过去了。

 

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一段时间，直到来了一位不速之客。

 

工藤所在的公司一般是五点下班，但工藤走的时候都是五点半了。

冬天的夜总是来得早，夏天天还亮着而冬天这会已经黑漆漆了。

他收拾好东西走出门，看见站在门口的人，停住了脚步。

他想，自己现在跑回去从后门回去还来得及吗。

显然来不及了，因为来人已经发现了他。

 

“新一。”

工藤突然有些鼻酸，他很久没有听见她这么叫他了，最近的一次还是三年前。

她长高了，也褪去了少女的稚气，变得成熟起来。

“小兰....你怎么在这？”

见他应了，小兰跑过去抱住他，“你这家伙！你知道我们找了你有多久吗！为什么一声不吭的跑掉，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！”

“对不起....我...”

他回抱住她，“当时怕连累你们，便只能这么跑出来了。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？”

小兰抬起头，眼睛红红的，“他们都还不知道。”见他舒了一口气，“可是既然我知道了，那么他们也很快会知道。新一，你跟我回去吧，虽然你父母不在了，但是还有我们啊，服部他找你快找疯了，你回去看看他吧，我现在都有点怕他！”

工藤转过头，“我...我在这里挺好的，就不回去了吧。你有空可以过来找我玩。”

“我不要！我要你跟我回去！”小兰一把拉过他的手，“到底你当初离开的原因是什么？明明还没有到那种地步啊！”

“服部...他还好吗？”

他还是问出了最想得到答案的问题。

小兰看着他，“新一，自从你离开了，他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，脾气暴躁，阴晴不定，现在所有人都怕他。他每天每天，都在找你的下落，你明明是那么温柔的人，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残忍？有什么问题，不能两个人一起解决吗？一定要用这种决绝的方式？”

“小兰...我也不希望这样，可是我家...我不想变成他唯一的污点，那不是我想要的。”工藤松开她拽着自己的手，“你回去吧。也许再过一段时间，他就忘了我了。”

他说完转身便走，仿佛再多待一会自己便要改变主意。

小兰找到了他，那想必他也很快会找到，待了三年的地方，到底有些不舍。

回去他便开始收拾东西，一些书就留给妙瑚，还有些带不走的只能也留在这里了。

最后整理出来，也只有一些银行卡，证件，以及衣服。

好像他空空而来，空空而走。

他是这座城市的过客。

 

买了春溪的票，听说那是一座很美的城市。

他想着要不自己就当旅游吧。

等年纪大了，就找个最好的地方安顿下来。

可惜天意弄人。

 

他将票递给检票员，只见他脸色怪异，突然对他说票有问题，暂时不能过去。工藤拿回票，有些无措，他感觉自己走不了了。

而在转头看见那个人的时候，就确定了。

他长高了，而且比三年前更瘦了些，头发长了。

他已经成长为了一个男人。

 

什么都没变的似乎是他自己。

 

工藤眼看着他快步走向自己，微微抬起头看着他。

服部在小兰计划到冬城的时候就找人跟着她了，果然找到了他。

他很了解工藤新一，在看到小兰的那一刻必然会知道自己也会很快找到他，所以他一定会马上离开。

好在，他赶上了。

 

“又想跑？”服部一把抱住他，工藤闻到了淡淡的烟味，他以前是不抽烟的。

“服部...”

“嘘。”服部摸了摸他柔软的发，看着他白皙的脖颈，“小骗子，再也不相信你说的话了。明明答应不会离开我，在我出去之后马上就逃跑了，离开我这件事，你蓄谋已久。”

工藤闭上眼睛，“对不起。”

他现在似乎只剩下这句话了。

他确实对不起他。

 

“没关系。”服部轻轻咬住他的耳垂，“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。”

他拉着工藤的手将他带上车。

“我们现在就回去，回去之后你哪也别想去，我要把你关起来，这样才是最安全的。”服部脸色阴沉，一字一句的吐出让人心惊的话，工藤从未见过这样的他。

“我不能回去！你明明知道....”

“知道什么？我只知道你，舍弃了我。”服部说着又笑了起来，“但是你再也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。”

见他不说话，服部停好车，“工藤，为什么要在乎别人说的话？你父母犯事是他们的问题，和你无关。”

“可是那毕竟是我父母。”工藤转过头，“是我以前太单纯了。”

服部亲了亲他的脸，“没事，现在没人会阻碍我们了。我已经掌握了公司的一切，现在没人敢再多说你一个字。”

工藤有些愣，“那你家里人...他们....”

“我从来没把他们放在眼里。”服部看着他，轻声说，“我也从来没觉得你是我的污点，相反，你是我最值得骄傲的，我们回家，好吗。”

工藤拒绝不了这样的他。

明明对着别人总是冷着个脸，但是在他面前，却总是用一些无法拒绝的语气和他说话。

跟只大狗狗一样，粘人。

 

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回来了。

心结解开，反而有些不真实感。

不过虽然没有当时说的严重，但服部确实不喜欢自己出门，除非是他陪着。

还好自己现在也没什么朋友，三年的冬城生活让他习惯了宅在家的生活。

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还没有和那些生活了三年的人好好告别。

大概是不会再见了吧。

 

“新一。”

大型犬粘过来了。

“新一。”

“嗯。”

虽然很不想应，但不应他的话就会一直被缠，有点麻烦呢。

“想你。”

“我就在你旁边。”

“还是想你。”

简直，不讲道理。

 

因为去抓工藤，服部堆积了很多工作没处理，但是每天还是抽出时间去陪他。

他在家里装了监控，想他了就要拉出来看看。

而随着工藤回来，公司职员也回归了春天，本来每天过的战战兢兢，生怕一个不对就被总裁骂的狗血淋头，但好歹现在总裁夫人回来了，他们总算可以过过好日子了。

简直，棒极了。

虽然冰山总裁原来是妻奴这件事让人觉得挺不可思议的，但没办法就是这么一回事。

 

“如果可以把你揣进口袋里就好了。”

“虽然白天可以看到你但是摸不到，不太开心。”

“我想亲你。”

来自服部平次的情话三连。

工藤新一总是招架不住这样的服部的，他以前和他互怼，但是一旦说出这种让人脸红的话，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回应才比较有面呢。

 

只能沉默着点点头。

像之前的许多年一样。

手指相扣，他因他重生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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